自长乐宫走出,刘荣只一阵劫后余生般的怅然。
    ——馆陶公主刘嫖上门提亲,想要将宝贝女儿嫁给刘荣,却被栗姬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!
    非但赶了出去,还大言不惭的对宫人下令:若刘嫖还敢来,不用通传,直接打出去……
    结果刘嫖出了宫门,就跑长乐宫找太后老娘哭诉了。
    轻描淡写之间,神医老妈再次达成新成就:三句话,替儿子得罪了当朝太后+长公主,外加一整个堂邑侯家族……
    “呼~”
    “今天算是挨过去了,这梁子,却也是彻底结死了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母亲啊~”
    “我的‘好’母亲……”
    未央宫与长乐宫东西相邻,中间只隔着一条章台街。
    唏嘘感叹的功夫,刘荣迈动着脚步,也已经回到了未央宫内。
    来到母子居住的凤凰殿附近,都还没靠近殿门,殿内便传出一阵意料之中的打砸和斥骂声。
    砰!
    “贱妇!”
    “白日做梦!!”
    “当真气煞我也!!!”
    踏入殿内,入目便是一地狼藉,以及宫人们瑟缩的身影。
    见刘荣前来,一众宫人更是似找到救世主般,将满带着期翼的目光,撒向刘荣那还略带稚嫩的面庞。
    便见刘荣深吸一口气,轻描淡写的一摆手,将殿内宫人尽数遣退。
    而后漫步上前,就着拱手行礼的功夫,顺势于母亲身前跪坐下身。
    “母亲。”
    被儿子看见自己如此狰狞的面目,栗姬满含盛怒的面容之上,也顺势出现一抹僵硬。
    “荣、荣儿来了啊……”
    生硬的招呼一声,又略显难为情的别过头,看向殿内狼藉。
    刘荣却是见怪不怪,沉吟片刻,便直入正题。
    “母亲应当知道,皇祖母育有二儿,一女。”
    “父皇为长子,梁王叔为幼子。”
    “而馆陶姑母,便是皇祖母的长女。”
    “——往日,父皇为储君,如今更是位即九五,日夜操劳于国事,无暇他顾;”
    “梁王叔远在关外,三年一朝长安,便是有心尽孝,也鞭长莫及。”
    “唯独馆陶姑母,能常伴于皇祖母左右……”
    乍一听刘荣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,栗姬还没反应过来。
    待听出刘荣此番话,是隐晦的责问自己:为什么不和馆陶公主刘嫖——不和大姑姐好好相处,栗姬才刚强压下的怒火,只瞬间再度燃起。
    “她还知道自己是先帝的长女、皇帝的姐姐?!”
    “——哪有做姐姐的,整日里净盘算着往弟弟被窝里,再多塞几个狐媚子?!!”
    “简直欺人太甚!!!”
    闻言,刘荣只满脸唏嘘的摇摇头,不再多言。
    这极品妈到底极品在哪,便是这清奇的脑回路了。
    ——都做帝王的女人了,尤其还是妾室,居然还妄想自己能得到专宠?
    拜托~
    这又不是言情小说,哪家帝王跟你玩儿纯爱啊?
    能以姬妾之身,为天子启接连生下最大的三个儿子,这便已是邀天之幸!
    活了一大把年纪了,人老珠黄的;
    不想着怎么把儿子稳稳扶上储君之位,再母凭子贵住进椒房、母仪天下,反倒满脑子‘陛下再爱我一次’?
    刘荣表示很难蚌。
    偏又是自己的母亲,甩又甩不掉。
    ——非但甩不掉,还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    就这几句话的功夫,刘荣便已经不知道自己,还能和极品老娘说什么了……
    “我儿去了长乐?”
    本不打算再多说,被老娘这一句话惹得莫名一恼,刘荣端着茶碗的手也停在半空。
    滞愣片刻,又面色如常的将茶碗送到嘴边。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“母亲闯下祸事,做儿子的,自然只能登门谢罪,卑躬屈膝,平复事端。”
    “一如往常……”
    刘荣说的云淡风轻,内心却满是苦涩。
    快十年了;
    来到这个时代,已近十年。
    十年的时间,本足以让身为皇长孙的刘荣,做很多很多有用的事。
    但这十年时间,刘荣,尽数蹉跎在了给神医老妈善后之上。
    时至今日,成效约等于零。
    往后,不知又有多少祸事,等着这位栗姬去闯、等着刘荣这个皇长子去收拾……
    “儿,乏了。”
    由衷道出心中苦楚,又深深凝望向母亲目光深处;
    良久,方带着自嘲的笑容起身,来到殿中央,缓缓拱起手。
    “母亲觉得,馆陶姑母欲嫁女,是想什么都不做,就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太子妃。”
    “——母亲只以为谁嫁给儿,谁就是太子妃?”
    “呵……”
    ·
    “往日,儿在母亲面前多有顾虑,今日,不妨便把话说的明白些。”
    “——父皇的储君太子,谁人娶了阿娇,谁人便能稳稳坐上去。”
    “除非父皇力排众议,甚至不顾皇祖母以死相逼,也非要与立儿;”
    “否则,母亲今日,便不单是拒了馆陶姑母这個姻亲,也同样是替儿,拒了送上门的储君太子之位……”
    如是说着,刘荣面上笑意更甚,其间苦涩更浓。
    “母亲总说,馆陶姑母把少府内帑当自家库房,一车一车往府上搬东西。”
    “母亲觉得少府内帑,是父皇将来必定会交给儿的家赀,馆陶姑母是在挖儿的墙角。”
    “但母亲却忘记了:少府内帑,是刘氏宗亲的私赀,只是由皇帝做主而已。”
    “馆陶姑母能把少府内帑当自家库房,是仗着父皇的默许,以及自己的‘刘’姓。”
    ·
    “无论是拒了馆陶姑母的姻亲,还是记恨馆陶姑母在少府内帑的作为,母亲,都忘记了一件事。”
    “——儿,还没有住进太子宫;”
    “母亲,也从不曾住进椒房殿……”
    极尽凄苦的一番话,只惹得栗姬不安的挪动着身子;
    终是再也坐不住,满带着狐疑,起身走上前些。
    “我儿说的什么胡话?”
    “皇后无子,陛下便无嫡子,我儿身为皇长子,自当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太子才是?”
    “等我儿做了太子,我自当母凭子贵,入主椒房……”
    “——我还没做太子呢!!!”
    栗姬话音未落,刘荣毫无征兆的一声咆哮,便让整座凤凰殿陷入时间停滞!
    便见刘荣满含盛怒,在母亲栗姬惊愕的目光注视下,一字一句道:“儿,还没做太子呢!”
    “母亲,也还不是皇后!!!”
    “儿能不能做太子,是要父皇拍板允准、皇祖母点头颁诏的!”
    “这点道理,母亲都不明白吗!!!”
    ·
    “儿指望着父皇,母亲整日里争风吃醋,先恼了父皇;”
    “刚要指望皇祖母,母亲今又因馆陶姑母,而恶了太后!”
    “母亲,究竟想要做什么?”
    “——是要儿封王就藩,然后在将来,被那个坐了皇位的弟弟,以莫须有的罪名幽禁而死吗?!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