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俊饶有兴致的看向白泽,感觉对方好似是疯了,不过是死几个巫人,竟然要报到他的这里。
    面对帝俊的目光,白泽苦笑道:
    “陛下,非是微臣小题大作,而是见微知著,仅百年间,并有无数巫人越境,视天庭的禁令与无物。”
    “此事虽小,却可见巫族内部的风气如何,死些巫人不足为奇,但巫族如今的态度却不得不重视啊。”
    帝俊听其一言,也觉得有几分道理。但不过是最下方的争端,他若是因此事招来帝江问责,未免太过有些不近人情,出格了些。
    但此事白泽既然上报至他的这里,帝俊若是不重视,那未免太过轻慢老臣。
    想了想,帝俊招来近待,命其取来贴笔,大手一挥,写下十八张金帖。
    上书:帝令,自此始,巫族不得越过此界。
    将手中之笔落下,帝俊回首对白泽言道:
    “你且招人去,将此帖贴于铜柱之上,自此往后,巫族不得越也。”
    白泽微微俯首道:
    “善。”
    随即取了金帖,缓身退出天宫别院之中,又召来几位雷部神将,将金帖分发下去。
    神将欣然应下,取了金帖,驾云而去。金帖一靠近铜柱附近,便化作一道金光从神将的手中脱出。
    金光投入铜柱之中,天空之上立即雷云密布,无数雷霆落下。铜柱在雷光之中,生辉。
    不久后,雷光消失不见,原本寻常的铜柱此时却恍若金石,金铁消失不见,铜柱之上却有几个大字铭刻其中。
    正是之前帝俊书在金帖上的禁令,铁笔银钩,有云纹环绕,书篆之下,鸟鱼虫、日月山河,皆有映照。
    在众人不可见之处,代表天庭气运的青云不断汇聚,浇灌在铜柱之上。
    气运青云以十八根铜柱为界限,向着巫族所占领的那半块西方大陆蔓延而去,直至将其全部囊括在内。
    而青云也有隐隐转黑,以乌云盖顶的形式覆盖在巫族之上。
    巫族的气运受此刺激,顿时剧烈波动起来,在天庭气运的强压之下,化为一条漆黑大蛇,仰天嘶吼。
    却又见乌云之中,雷霆密布,时不时有雷光闪烁,雷光透过乌云落下,在漆黑大蛇的周围四处炸裂。
    正在洞府之中修行的十一位祖巫顿时有了反应,仰头看向天空,却见天间云色不改,似同往常无二。
    祖巫们并未察觉出有什么异常,只是心中却惶惶不安,阴云密布,仿佛有什么压在自身心头之上一样。
    心脏怦怦跳动,越发剧烈起来。
    血气喷涌之中,十一位祖巫仿佛看到一条漆黑大蛇在雷光之下颤颤发抖,其身上时有焦黑破口,显然是天散落雷所致。
    天界之中,闲来无事,正在四处游逛的后土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,将目光向西方望去,只觉心口沉闷不已。
    “发生了什么?竟然会让我感觉如此沉闷,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般。是巫族发生了什么事吗?”
    后土喃喃自语,心中焦急万分,可是行至天门之处,脚步却又停缓了下来。
    如今天庭主力皆在西方,天界之中稍显空虚,她若是想要强闯离开天界,自然可以办到。
    只是她若是如此,那天庭后续必然会深究此事。
    如今天庭主力皆在西方,若是她强闯天门之事传出,不保其是否会对巫族直接出手。
    而且纵然是天庭并不追究她的所作所为,但后续也会对巫族产生不满,甚至是加以针对。
    毕竟她的身份特殊,本就是巫族留于天庭的质子,又是作为祖巫,任何动作都会被扩大到两方势力的身上。
    若是因此引发了战争和矛盾,那只怕会给巫族带来灭顶之灾,届时恐怕就真的会成为洪荒和巫族的罪人矣。
    她常年久居于天界之中,虽不明白天庭真正的实力,但只是看见只鳞片爪,便可知其强大。
    而她虽然久不回巫族,但对巫族之事也是勤心关注,帝江等人也时常传信于她,有大羿等人在,对于族中的消息她从未断绝过。
    对于如今巫族的实力更是了如指掌,但也正因如此,后土反倒不敢有了动作。
    “罢了,且等等吧,若是当真有事,大哥他们自会传信于我,若是强去,多半又会伸出波折来。”
    后土长叹一声之后,便转身离去,并未遮掩身形。她既然没有外出,那自然也没有遮掩的必要。
    而远处镇守天门的天兵天将见后土转身离去之后,这才松了口气。没了之前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。
    后土可能情急之下,并未注意到刚才自己打算强闯之时,周身那磅礴的气势,可是给了众天兵天将不小的压力。
    西方大陆,十一位祖巫齐聚一堂,个个皆是神情严肃,没有人开口的大厅之中,气氛沉重到让人窒息。
    他们在等,等麾下的族人们探明西方大陆究竟发生了何事,又有何异常之处?竟然能引得他们都感觉压力满满。
    在此期间,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,都在回忆着那条让他们感觉到极为亲近,却又伤痕累累的漆黑大蛇。
    回忆着那条对着天空仰天嘶吼,却又在雷霆之下瑟瑟发抖的巨蛇。
    巫族不修元神,不悟大道,也看不见天机显化,气运纠葛。但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,对那漆黑的大蛇的来历也隐隐有所猜测。
    只是他们有几分想不通的是,洪荒究竟发生了何事?竟然让气运大蛇落入这般境地。
    就在十一位祖巫纷纷猜测之际,一个枯瘦老者缓步走入大殿之中,一一与众祖巫见礼之后,这才席地坐下。
    他与寻常巫族大不一样,既没有高大威武的身躯,也没有寻常巫族那一身磅礴的血气。
    不同其余巫族挺拔的脊梁,这枯瘦老者反倒身材佝偻,也不像寻常巫族穿着兽皮,他反倒是穿着以不知名的树藤麻布,将其编织作为衣裳。
    低迷的气息,掺杂着腐朽的味道,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。他虽然是席地而坐,却仿佛下一瞬便会直接倒地不起。
    面对这随时可能会死去的老者,十一位祖巫却没有丝毫的看不起的意思,对待他反倒还颇有几分尊敬的意味。此人乃是巫族的巫傩,自从巫族迁移到西方之后,在第三个元会之时,第一任巫傩便应运而生。
    传承到他的时候,至今已经是第一万余任矣,他继承了巫傩这个名字,也继承了这个名字的智慧。
    而除了第一任巫傩之外,后续的每一任巫傩,寿最长者不过千年,对于洪荒生灵来说,实在是短得可怜。
    而他们也作为巫族之中最具智慧之人的存在,皆是天资纵横之辈,又怎会甘心如此?
    或许或许是慧极必伤,又或许是作为巫族的智者,需要考虑的太多,过于劳心劳力,延寿终究就只剩下梦幻泡影。
    而也正是因为巫傩的特殊性与牺牲性,场中的十一位祖巫,这才会对眼前的老者怀有敬意,而他现在显然寿命不多矣。
    巫傩静静的听着,等待十一位祖巫将自己所看见的全部一一叙述之后,这才牵扯着嗓子,强撑着开口道:
    “各位祖巫大人看到的,应该就是我巫族气应显化之呈现,想必是巫族如今面临困境,气运给予的提示。”
    “漆黑色的大蛇代表着巫族,其身上遍布伤痕,那应是表示巫族此时正受到了外界的针对。”
    “天空阴云密布,大蛇仰天嘶吼,那自然表明伤害来自于于天上。”
    “而如今的洪荒之中,天上的威胁能伤害到巫族的,也只有天庭了,气运已经告诉了我们巫族的敌人来自何处。”
    “天空被阴云覆盖,那应当是巫族的未来受到了限制,气运乃巫族意志的显现,会随巫族的风气而转变态度。”
    “而眼下巫族的风气,皆是越过铜柱,去另外半块大陆抓捕奴隶、打猎,以彰示勇武。”
    “由此看来,此事应当是出自边界之上。各位祖巫大人可以差人前往边境一探便可知此番变故缘由为何了。”
    “至于巫族的风气为何会如此?其源头在于何处?吾便不知了。”
    十一位祖巫眉头皆是皱起,他们自然知道巫族的风气为何会是这般,毕竟是他们放任这种思潮的出现。
    巫傩作为巫族最具智慧之人,这是在怪罪他们当时不听劝告,放任这种事的发生,非要在去与天庭交恶。
    十一位祖巫沉默不语,过了半响,帝江抬头看向巫傩轻声道:
    “吾等当时确有欠虑,对于底下巫人有放任之过,只是如今关乎气运,事关重大,不知可有解决之法?”
    巫傩眉头紧皱,事情已经发生,此时再想挽救早已来不及,如今能够想的不过是弥补罢了。
    面对帝江的询问,巫罗只是摇了摇头,声音暗哑的道:
    “难。如经过错已成,天庭也施了手段,而我等却对此一无所知。就算有心弥补,也得先看一下天庭究竟用了何手段。”
    “至于与天庭缓和关系,多半是无用之举,天帝口含天宪,一言一行皆有洪荒众生回应。”
    “想让其更改,可能性微乎其微,而且巫族野心暴露的太早,如今再低头做小,效果不大。”
    此言一出场中的十一位祖巫都有些尴尬起来,当初养寇自重之事,前几任巫傩都是极力反对。
    只是当时的他们自信满满,觉得以巫族之力,何必在仰人鼻息,故不予采纳。
    可如今面对这突发情况,大家却都束手无策,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。
    巫傩剧烈的咳嗽了几声,让场中的众人都担心对方将心肺给咳出来,毕竟对于巫傩的身体,他们实在是不敢相信。
    好在此时前去探寻情报的巫人给了回信,让帝江等人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。
    对于天庭的所作所为,烛九阴皱眉奇怪道:
    “往常也不见得天庭有何动作,怎么今日就突然降下法旨,禁止巫族越界了?”
    当时天兵与巫族的冲突发生的太快,天庭反应的速度也太过及时,导致前去探查信息之人,只看到了铜柱上的金字,并不知其中细节。
    而烛九阴和帝江等人所得的信息自然也是如此,只知天庭降下了法令,加持在铜柱之上,让他们再不得过界。
    巫傩仔细一想,便猜出了其中大概缘由,无奈道:
    “多半是近日内发生了什么你我不知道的事,底下的巫人与天兵起了冲突就是不知规模如何,竟然惊动了那几位帝君,还特地降下了法旨。”
    “不过那冲突想来应当并不算大,不然此时帝江祖巫大人,多半要被其招去训斥一番才对。”
    “不然应当不会只是一道轻飘飘的法旨,只可惜如今我巫族势弱,纵然只是几道法旨,我等却也反抗不得。”
    “而且还偏偏被打在了七寸之上,让我等动弹不得。”
    乌傩一声长叹,整个人的气息又再低了几分,越发的萎靡不振起来。
    帝江刚想要起身将其扶起,打算帮他调息一番,却被巫傩摆手拒绝后,又继续开口道:
    “我命不久矣,且让我先说完。”
    “如今的局面只有安心发展,不可再与天庭相争,若是继续纵容生事,多半会招来灾祸矣。”
    “要破此局简单,只需要寻一位有大毅力、大气运的巫族之人,将那十八根铜柱一一拔起,便可破开天庭禁令。”
    “只是,这些人必须乃是我巫族气运所钟之辈,而且拔出铜柱后,必然会遭受来自于天庭的气运反噬,其结局多半令人叹惋。”
    “而且此时并非是拔出铜柱之机。诸位祖巫大人,若真的打算拔出铜柱之时,那必须,先要做好,与天庭直面相争的准备。
    巫傩的话说得断断续续,时不时的掺杂着几声剧烈的咳嗽,其双眼泛红,面色充血,手脚却在逐渐的冰冷。
    其身上的腐朽意味越发的沉重,十一位祖巫皆是面有不忍,却终究没有开口,想要全了他的心意,让他将话说完。
    “绝不可轻易……”
    只可惜,在众多祖巫等待之际,巫傩的气息终是消失矣。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