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初宜很少会感?动。
    入宫多年,她?经历了太多事?,深切明白感?动是最无用的东西。
    但今日萧元宸的用心,她?的确感?受到了。
    这一句母子平安,大抵比一万句平安喜乐都让人开心。
    她?并?非不?知好歹的人,既然萧元宸用心哄她?,她?便投桃报李,净挑拣他爱听的话说。
    “陛下这样好,有陛下在?,我们母子也定会一直平安。”
    等两个人从桃林离开,眉宇间皆是放松。
    萧元宸陪着他回到桃花坞,先去?看了一眼小书房。
    小书房里都是沈初宜的气息。
    荷花香座山点着的是沈初宜最喜欢的沉水香,气味幽静,微甜回甘。
    桌上一支白瓷细颈瓶,里面单独一支桂花,亭亭玉立。
    桌案上文房四宝都很整齐,沈初宜经常练字的字帖放在?边上,萧元宸瞧了一眼,没?想到她?已经开始写刘端的小楷了。
    沈初宜见他看来,便浅笑着开口:“妾知晓步充容文采出众,便厚着脸皮登门造访,未曾想娘娘心胸宽广,愿意教导妾习字读书,妾很是感?激。”
    说罢,沈初宜伸手抚摸桌上的字帖:“这刘端大家的字帖就是娘娘特地给我练字的,说我的字正适合。”
    萧元宸有些意外。
    不?过?沉默片刻,却道:“她?应当会喜欢你?。”
    这下换沈初宜意外了。
    搬去?长春宫之?后,沈初宜发现除了最早的几次侍寝之?后,萧元宸未再传召步充容,但宫里上下都对步充容恭恭敬敬,无人敢怠慢。
    沈初宜一直以为是步充容性子太冷淡,而陛下又冷傲,两人无法情投意合,这才各自安好。
    侍寝不?侍寝的,步充容自己都不?在?意,沈初宜便也不?替她?操这份心。
    如今看来,萧元宸对步充容的性子其实早就熟悉。
    这里面可能有其他的隐情。
    萧元宸似乎感?受到了沈初宜的惊讶,他直接在?桌案后坐下,腰后恰到好处的软垫支撑了他的后背,这个座椅布置得相当舒适。
    萧元宸满意点头?,整个人放松下来,他一伸手,就把愣神的沈初宜直接拽到了腿上。
    佳人在?怀,茉莉芬芳熟悉清新,萧元宸揽着她?的细腰,唇角浅浅勾起。
    “又吃醋了?”
    沈初宜垂下眼眸,脸颊泛起红云,她?眼眸有些飘忽,就不?往萧元宸脸上看。
    那模样,倒是做实了吃醋。
    萧元宸心情大好,他低笑出声,然后才道:“步九歌很有天分,年少时?便是远近闻名才女,她?于算学非常专精,张太傅曾经说过?,若她?进国子监,大抵能成为算学博士。”
    沈初宜抬起眼眸,此刻才认真看向萧元宸。
    萧元宸很诚恳,也很坦然。
    “她?出身榆林成国公府,父皇在?时?,成国公治水有功,挽救了榆林数万百姓。”
    萧元宸顿了顿,道:“那年榆林暴雨,河水泛滥,冲垮无数良田屋舍,成国公及世子一起奋战在?河堤上,鏖战十数日,最后成国公世子不?幸为国捐躯,颇为可惜。”
    “当时?父皇便道成国公世代忠良,是国之?栋梁。”
    “那一年宫宴,父皇金口玉言,要同?成国公做儿女亲家。”
    萧元宸的声音低沉有力。
    “原本?是由步九歌的长姐嫁给大皇兄,做原配王妃,只可惜步家长女十八岁时?夭折,宫里又几经波折,自朕登基为帝,这先帝金口玉言的赐婚便落到了朕同?步九歌身上。”
    时?也命也。
    萧元宸未曾立后,前朝后宫都讳莫如深,沈初宜不?知前朝的大臣们是如何安分的,至少后宫无人敢放到明面上讲。
    最多的,也就是宜妃私底下念叨几句罢了。
    步九歌入宫就是高位,也是给成国公尊荣。
    沈初宜有些为步九歌伤怀,她?叹了口气,方才的欢喜都不?见了,只剩下难过?。
    “真可惜。”
    萧元宸挑了一下眉,却并?未生气,他很明白,沈初宜可惜的是步九歌满身才华。
    萧元宸轻轻拍着她?
    的后背,声音里也染着笑意。
    “步九歌不?愿入宫,朕也不?强人所难,有些事?的确身不?由己。如今时?局已定,便让她?随心所欲,若他日真能著书立作,亦能青史留名,成就她?的愿景。”
    沈初宜愣住了。
    她?没?想到萧元宸于宫妃事?上如此豁达。
    步九歌不?喜他,他就尊重她?的选择。
    作为一个皇帝,心胸不可谓不宽广。
    沈初宜并不羡慕步九歌能得萧元宸尊重,她?只是忽然有些放松,她?此时?明白,自己面对萧元宸时也不用总是谨小慎微,生怕说错一句话,办错一件事?。
    那些对于萧元宸来说似乎都不重要。
    一切皆是过?往云烟。
    他的心太大,大到只有家国天下,她?一个小小的宫妃实在?掀不?起风浪。
    下午时?桃花坞外的尴尬,或许萧元宸并未放在心上。
    若他当真介怀,此刻也不?会出现在?桃花坞。
    想明白这些,沈初宜往前靠了靠,很柔顺地靠在?了萧元宸宽厚的胸膛里。
    “陛下真好。”
    萧元宸轻轻拍着她?的后背,动作轻柔,神情温柔而放松。
    “朕同?你?说这些,就是告诉你?可以放心步充容,你?可以好好同?她?学习。”
    沈初宜点点头?,发顶毛茸茸的发髻擦过?萧元宸的脸颊,弄得他有些发痒。
    “不?过?,步九歌愿意教你?,说明你?是可塑之?才,她?很欣赏你?。”
    沈初宜一下坐起身来。
    她?眼睛亮晶晶的,喜悦清晰可见。
    “当真?”
    她?说着,又道:“我总是担心娘娘嫌我烦,若真如陛下所言,就太好了。”
    瞧这模样,比萧元宸说自己欣赏她?都要高兴。
    现在?,倒是换成萧元宸心里有些不?悦了。
    他也不?知道自己是这么容易被左右思绪的人,不?过?此刻他眼中只有巧笑倩兮的沈初宜。
    萧元宸手上微一用力,便让她?重新回到自己怀中。
    把人抱了结实,萧元宸才道:“这么喜欢步充容?”
    沈初宜先是点头?,然后才找补:“妾更喜欢陛下。”
    萧元宸哼了一声,旋即却笑了起来。
    真是,他同?步九歌比什么?
    以前他会这么关注妃嫔的喜好?
    萧元宸笑容微淡,他轻轻拍了一下沈初宜的后颈,忍不?住伸手捏了一下:“你?去?玩吧,朕要看奏折。”
    沈初宜点点头?。
    她?从萧元宸怀里起来,整了整衣衫,就乖巧地对他福了福,很快退了出去?。
    等人走了,姚多福才捧着盛放奏折的四季平安盒进来。
    那盒子平平无奇,甚至有些老旧,上面只有一把金锁是崭新的,盒子四角都有岁月痕迹。
    姚多福把四季平安盒放到桌上,亲自打开金锁,把最上面的一封奏折呈给萧元宸。
    在?他忙这片刻,刘三喜已经呈上了茶点和薄荷油,文房四宝也已经铺好,朱批专用的龙香墨早就磨好,放在?边上供萧元宸使用。
    一切都有条不?紊,待萧元宸打开奏折,刘三喜就悄然退了下去?。
    萧元宸安静看了一行字,忽然又合上了奏折。
    他抬起眼眸,若有所思看向姚多福:“你?说,得知顾庶人自缢后,她?为何不?高兴?”
    姚多福愣了一下。
    他千想万想,都没?想到萧元宸会问他这个问题。
    至于话里的她?是谁,姚多福倒是心里有数。
    这话可不?好接。
    同?样作为宫里的芸芸众生,姚多福这样一个人精,大抵知道为何沈才人没?有那么欢喜。
    也正是因为知道,让姚多福心里对沈才人多了几分敬重。
    因为她?从来没?把自己当成是最后赢家,在?她?心里,她?或者他们都是一样的。
    这一点,九五之?尊的皇帝陛下,大抵永远也理?解不?了。
    若是萧元宸问其他妃嫔,姚多福肯定要说不?知,可这此刻他忽然想要多说几句。
    姚多福垂下眼眸,思忖片刻才说:“陛下,沈才人如何想,老奴自是不?知。”
    “不?过?若是老奴知道仇人横死,心里一定会开心,毕竟老奴心眼小。”
    姚多福甚至还逗趣说上这一句,然后才找补道:“沈才人不?喜,大抵是因为善良吧。”
    “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,对她?做了何种恶事?,那毕竟是一条命。”
    姚多福轻咳一声,把手边的雪松清露呈给萧元宸:“沈才人瞧着就心思细腻,是个单纯又心软的人。”
    萧元宸没?有说话。
    却也没?有训斥姚多福多话。
    他慢慢吃了一口茶,就把这事?放下,直接拿起奏折来看。
    沈初宜有孕在?身,不?能侍寝,她?也不?知萧元宸为何要在?桃花坞看奏折。
    不?过?皇帝陛下要留,她?也不?能赶他走,眼见他已经忙了起来,她?便寻了边上的小花厅,一边同?舒云和如烟说闲话,一边慢慢做针线。
    舒云的针线做的比如烟好,此刻正在?教她?做缝补。
    三个人倒是自得其乐。
    等沈初宜手里的袜子都快做完了,小书房那边也无甚动静。
    这会儿已经过?了沈初宜入睡的时?间,若非白日睡了回笼觉,她?现在?早就困了。
    沈初宜忍不?住打了个哈欠,放下手里的袜子,无奈的回头?看去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