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,监正院。
    钦天监七大监侯全部汇聚一堂,神色凝重。
    诸葛云虎倒是依旧放松,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,平静道:“四个村子,八百六十四人,全部惨遭屠杀,确定是阎罗做的吗?”
    申屠监侯一拍桌子,骂道:“肯定是他做的,和青州的手法一模一样,这个畜生,真是把人当猪狗一样宰杀,丧尽天良!”
    岳翎则是淡淡道:“我看未必,青州那次,阎罗杀的都是些达官贵族,似是不屑于杀普通百姓,这种人,又怎么会特地跑到那么远的地方,屠杀几个村子?”
    申屠监侯怒道:“岳翎,你怎么还为这個畜生说话?邪祟杀人还需要理由吗?也许就是心里不开心,想随便发泄一下!”
    “我只是在为真相说话,监正,我还是觉得,此事应该有蹊跷。”
    申屠监侯怒视着岳翎,胡须飘扬,目若铜铃。
    他的好友聂广贤曾是青州太守,惨死在阎罗手上,故而心中早已对那个邪祟恨之入骨。
    岳翎也静静看着他,眸光平静,却丝毫不落下风,身旁的龙雀刀在鞘中微微铮鸣。
    “想动手,我随时奉陪。”
    这一刻,她表现的异常强势,虽是新晋的监侯,但第五境的实力让她足以和诸位监侯平起平坐。
    冀州岳家,更是一座当之无愧的大山。
    要实力有实力,要势力有势力。
    申屠监侯也没想到岳翎会如此强势,一步不退,不禁为之一滞。
    其他监侯则是赶紧出来打圆场,缓和气氛。
    诸葛云虎淡淡一笑,突然道:“龙虎,你最近可谓是神机妙算,即便足不出户,竟然也能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,找到与黄泉有关的蛛丝马迹。”
    “我有些好奇,你是怎么知道,那些被挖去头盖骨的孩子,与黄泉有关?”
    听到这话,其他监侯也十分好奇地望向岳翎。
    最近岳翎名声大振,她力排众议,强行要求彻查一些案件,结果还真顺藤摸瓜,剿灭了许多邪祟窝点,根据审讯出的消息,这些邪祟竟然是那个双面佛的手下!
    双面佛,在钦天监内部的通缉榜上排名第二,排名第一的,就是天尊。
    这个邪祟老奸巨猾,心机和本领都深不可测,他们这么多年来,总是慢其一步,仿佛被牵着鼻子走。
    唯有这次,他们抢先一步抓住了双面佛的手下,还救出了大量被关押的孩子。
    岳翎也因此在钦天监内风头大盛,陛下龙颜大悦,特地解除了她的禁足,并颁旨嘉奖。
    面对这个问题,岳翎心中轻轻一叹。
    她多想堂而皇之地告诉众人,这都是张九阳的功劳,是他忍辱负重,深入虎穴才探出的消息。
    但她知道,自己不能。
    钦天监内一定有黄泉的细作,但究竟是谁,她却无法肯定,也许就在这个房间中。
    “直觉。”
    她淡然道:“监正,我想请求主办阎罗案。”
    有人要栽赃嫁祸张九阳!
    诸葛云虎笑了笑,道:“好,从哪里跌倒,就从哪里爬起来,既然如此,阎罗一案,便继续由你主办。”
    但他顿了顿,又望向申屠雄。
    “申屠监侯,你委屈一下,就做一个副主办,我相信,集青龙、白虎两阁之力,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,缉拿真凶。”
    申屠监侯抱拳道:“遵命!”
    他眼中露出一丝振奋,总算能和阎罗过招了,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。
    岳翎微微皱眉。
    申屠雄对阎罗敌意太过,又不归属于自己麾下,恐怕到时候会是一个麻烦。
    散会后。
    申屠雄和岳翎并肩而行,他走起路来龙行虎步,大刀阔斧,魁梧的身躯简直就像是一头直立行走的黑熊。
    “岳监侯,咱们是不是要先去扬州查一查?”
    “兵分两路吧。”
    岳翎瞥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我去扬州,你则是去云梦泽附近的村庄再带人查一查,毕竟那里是作案现场,或许还有别的线索。”
    申屠雄眼珠一转,笑道:“岳监侯,要不咱们换一下,我去扬州,伱去云梦泽吧。”
    看到岳翎脸上的冷意,他解释道:“我可不是贪功,而是我是个粗人,这种寻找蛛丝马迹的事,我做不来,还是让我去找阎罗的老巢吧。”
    岳翎冷哼一声,道:“随便。”
    “哈哈,那就多谢岳监侯了!”
    申屠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,立刻转身离去,风风火火。
    岳翎则是露出一丝冷笑。
    粗人?
    如果不是她故意说要去扬州,申屠雄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请缨,要和她换一下?
    这个家伙,看似脾气火爆,其实粗中有细,心眼不少。
    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李焰传来的情报,故而才来试探。
    片刻后,她穿上盔甲,点齐人马,赶往青州方向。
    张九阳,你一定不能出事。
    再等等,我马上赶到!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山洞中,火焰渐渐熄灭。
    张九阳不知何时靠着墙壁睡着了,虽然这一战他并没有受伤,表现得异常强势,但实际上对心神的消耗却是极大。
    大战结束,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,困意也袭上心头。
    不过没多久,听到某种动静的他猛然睁开眼睛。
    原来是敖芽在梦中磨牙,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,抱着一块大石头啃得嘎嘣脆。
    张九阳松了一口气。
    嗯?不对,龙女呢?
    只见原来龙女睡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,而他的身上,却披着自己的外衣。
    不知是不是错觉,那外衣上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,凝而不散。
    龙女走了?
    他连忙起身,走出山洞查看,不远处,阿梨蹦蹦跳跳地回来,一手提着野鸡,一手提着蘑菇。
    “九哥,我给你做小鸡炖蘑菇!”
    “阿梨,你看到龙女了吗?”
    “看到了,就在那边呀!”
    阿梨指了个方向,眉飞色舞道:“龙女姐姐在那里洗澡呢,她可真厉害,那么重的伤,这会儿就白白嫩嫩了!”
    顿了顿,她嘿嘿一笑,建议道:“九哥,现在正是你当牛郎的好时机,我帮你把龙女姐姐的衣服偷走,咱们一起将她变成我的嫂子吧!”
    “嘻嘻,还能省下一大笔彩礼钱呢~”
    张九阳猛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,道:“你九哥我是那种人吗?”
    阿梨点了点头。
    张九阳怒了,缓缓拔出斩鬼剑。
    “再给你一次机会,好好说话。”
    阿梨倒吸一口冷气,小脑袋飞转,回想着自己学过的成语,连忙道:“九哥你……你衣冠禽兽,一身正字,是个橘(君)子!”
    张九阳脸都黑了,面部肌肉微微抽搐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    “以后……不准再用任何成语!”
    子不教,父之过。教不严,师之惰。
    他决定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。
    随着一声声惨叫响起,连睡着的敖芽都给吵醒了,她倒是也不生气,看着这一幕还以为是在玩游戏,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容,小手拍得极欢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远处的一座小湖上,有淡淡的云烟环绕。
    张九阳自然不是想偷窥龙女洗澡,而是特意等了一会儿,又听到远处有玉箫声响起,才前来相见。
    只见湖中青石上,坐着一位遗世独立,绝代风华的白衣仙子。
    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恢复如初,白衣胜雪,绘有飘逸的云纹,及腰长发如瀑布垂落,还有些微微的湿润,在月光下流转着锦缎般的光泽。
    月下龙女,白衣赤足。
    她足踏清波,纤细修长的手指横握着一根碧色玉箫,肌肤白如冰雪,箫声清澈悠远,宛如天籁。
    张九阳总算知道,为什么曲水村中供奉的敖璃神像,会是吹着玉箫的样子。
    此情此景,任谁见了都要难以忘怀。
    一曲终了。
    他只觉得自己心中仿佛有清泉流入,在江南烟雨中走了一遭,受水气滋养,心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。
    张九阳飘然而至,落在青石上。
    龙女似乎早就知道他来了,雪白的脚丫在水中轻轻晃动,默然不语,但任由张九阳坐在她身边却没有拒绝。
    “张九阳,谢谢你呢。”
    她的声音十分空灵,只是和以往相比,似乎少了几分清冷。
    张九阳想起她在梦中的呓语,微微一笑,道:“这么大的忙,总不能一句谢谢就完了。”
    她抬起头,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张九阳。
    “我可以送你半颗龙珠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她似是怕张九阳觉得少,又补充道:“还有云梦泽龙宫中的宝物,你都可以拿走呢。”
    张九阳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,不禁调侃道:“可我不需要这些。”
    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想想……哎呀,好像缺一个坐骑……”
    张九阳瞥见她低垂的眼眸,握着玉箫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几分,还有那双雪白如莲花般的双足,也在水中不安地晃动着。
    他心中不禁发笑,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龙女,这一刻,竟然有几分可爱。
    许久,龙女似乎轻叹了一声,那双琉璃色的美眸中露出一丝沮丧。
    张九阳感觉自己的玩笑似乎开得有些过分了,正准备说话,却听到她的声音幽幽响起。
    “张九阳,我想杀了你。”
    “可是下不了手呢。”
   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