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申时,众人进入陈家村。
    入眼处一片狼藉。
    有些地方还能见到村民晾晒的腊肉,以及孩子的虎头帽,只是如今都和泥土混在一起,变得污秽不堪。
    除了残破不堪的房屋边角外,看到最多的就是药材。
    陈家村中的人世代以采药为生,每隔一月都会拿到山下的镇子上售卖,因为品相极佳,吸引了很多药商。
    然而一场地裂将一切化为了乌有。
    张九阳到现在还能看到地面上的裂痕,蜿蜒如蛇,在阳光的暴晒下,干涸得仿佛一道道疮疤。
    村子并不大,他们逛了一圈,发现并没有遇到什么邪祟。
    四周平静到可怕,仿佛连风声都听不到。
    “现在是白天,等晚上吧。”
    岳翎随便选了一户还算不那么破的人家,走进屋子中,看到了一架微微摇晃的太师椅。
    这场景十分诡异,明明房间里空无一人,村子也是一片死寂,太师椅却微微晃动,似乎有人在上面休息一般。
    岳翎毫无惧色,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,沉重的盔甲压得椅子发出闷响。
    “先养养精神,等晚上了,邪祟自然会出来。”
    这个村子有些诡异,不管是她的法眼还是钦天监的罗盘,竟然都没有找到邪祟所在。
    因此她便选择养精蓄锐,以逸待劳。
    林瞎子费了那么大功夫,就是为了让张九阳来陈家村,现在他来了,对方绝不会无动于衷。
    老高和罗平配合默契,他们联手在周围布置了许多红线,再挂上几只绘有经文的铃铛。
    “这些红线浸透了鸡冠血,又经过整整七日的暴晒,阳气十足,对常人而言没什么异处,但若是邪祟碰到它……”
    老高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,笑道:“就和普通人碰到刀子没什么区别。”
    “至于这铃铛,是我钦天监特制,邪祟来袭,能够提前预警,这两样东西,是安营扎寨的必备。”
    张九阳默默记在心里,没白来,又学会一招。
    特别是鸡冠血,李时珍曾在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,“鸡冠血,鸡之精华所聚,本乎天者亲上也。丹者阳中之阳,能辟邪,故治中恶、惊忤诸病。”
    公鸡血本就能辟邪,鸡冠血更是霸道,饱含纯阳之炁,无论是开光化煞,还是风水辟邪都能起到极大的作用。
    连小阿梨都露出了惧色,远远望着那红线,根本不敢上前。
    她打了个饱嗝,揉揉小肚子,而后眼皮越来越沉,缩在张九阳怀中睡着了。
    “离我近些。”
    张九阳刚想找个地方休息,就听到岳翎的声音响起,意识到是在说自己,便抱着阿梨来到她身边坐下。
    渐渐的,他也闭目入定,开始修养精神,不出意料的话,今晚必然很难熬。
    岳翎闭上眼睛,呼吸越发均匀,似是睡着了,但一只手却按在龙雀刀柄上,未曾松开。
    一旁的老高对着罗平挤眉弄眼,嘿嘿一笑,压低声音道:“有猫腻。”
    罗平不解道:“什么猫腻?是有邪祟吗?”
    他连忙握紧手中的银枪。
    “不是邪祟,是那俩人,有点不对劲。”
    老高露出一個过来人的笑容,道:“你看他们,像不像一家三口?”
    罗平愣了一下,刚想反驳,却发现……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。
    岳头英姿飒爽,美丽动人,九哥清俊出尘,气度不凡,堪称是郎才女貌,金童玉女。
    小阿梨虽然是鬼,却乖巧可爱,像是他们的女儿一般。
    只是他一时还无法接受,像岳头这样的女人,也会动了凡心?
    想象着岳头小鸟依人,相夫教子的样子,他就觉得太违和了。
    老高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,拍拍他的肩膀,笑道:“如果有一天,连岳头都能卸甲归田,嫁为人妻,那就说明,这天下是真的安定了,再也没有邪祟了。”
    “到那时,我老高也能娶个婆娘,生个娃娃,每天吃十碗大米饭,累了就去逛逛青楼。”
    “对了,你小子嘴笨,要是到时候还没娶到婆娘,我高低要给你介绍一个……”
    罗平一怔,眼中露出一丝憧憬。
    “会有那么一天吗?”
    “当然会。”
    罗平鼓起勇气,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,道:“我喜欢……头发长长的,温温柔柔的那种……”
    高人哈哈大笑,道:“不容易呀,终于把你小子的心里话给套出来了!”
    罗平顿时恼羞成怒,把脸别过去不再理会,一个人生着闷气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时间一点点流逝,屋内复归平静,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响起。
    今日翻山越岭,精神高度紧张,众人都有些累了,慢慢都打起了盹,就连生闷气的罗平也抱着长枪垂下了脑袋。
    本来老高负责警戒,但不知为何,他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,在艰难地抵抗一阵后,最后也靠着墙壁打起了鼾声。
    这一睡,便到了夜晚。
    当最后一抹阳光落下,残破的村庄渐渐被夜色笼罩,一道道红光亮起,村庄中似是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变化。
    叮铃铃!
    红线上悬挂的铃铛突然响起,将睡梦中的张九阳猛地惊醒,下意识握紧一旁的斩鬼剑。
    他有些诧异,自己本来只是闭目养神,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?
    “所有人,保持警惕,随时准备战斗。”
    岳翎提刀而立,寒眸微凝,打量着四周的房间。
    张九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不禁一愣。
    只见白天还是一片残破的房子,如今竟然恢复如常,还摆放着许多家具,充满了生活气息。
    老高和罗平也倒吸一口冷气,不明白在他们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    门口,两盏红灯笼微微飘动。
    一道脚步声响起,伴随着隐约的口哨声,越来越近。
    众人顿时如临大敌。
    张九阳让阿梨暂时回到阴偶中,充当伏兵,而后提剑和岳翎并肩而立,眼睛死死盯着门口,另一只手摸了摸背后的箱子。
    终于,脚步声停了下来,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,一老一少,老人的面容被红灯笼照亮,满脸的褶子,牵着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。
    小男孩嘴上吹着一只骨哨,玩得不亦乐乎。
    老人看到众人并不惊讶,反而露出一丝笑容,牵着孩子走来,道:“你们醒了,饿了吧,家中还有些——”
    话未说完,他们便走到了那些浸透了鸡冠血的红线前,视若无睹,而后身子直接被切为数截,化为一地碎肉。
    张九阳眼眸一凝,刚想说什么却被岳翎挥手阻止。
    几息之后,门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,那熟悉的哨声也再次出现。
    老人和小孩再一次走了过来,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笑容,一模一样的对话。
    他们踩着自己的尸骨和血肉,脸上却挂着和煦的笑容。
   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