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张道长,你果然能看到我……”
    崔老太爷见张九阳望向自己,似是十分激动,几乎老泪纵横。
    “还请张道长救救老朽!”
    他深深作揖行礼。
    张九阳松开结印的手,静静望着他,道:“崔老太爷,该说的话,贫道三日前已经说过了,你来找我也没用。”
    他可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。
    崔老太爷懊悔道:“悔不该听道长所言,老朽真该将那毒妇休了!”
    顿了顿,他又道:“趁着中元节阴气旺盛,老朽才能勉强来见道长一面,并非图活,而是请道长帮我解脱!”
    “老朽……实在是太痛苦了!”
    一边说着,他一边解开了自己的寿衣口子,露出干瘦的上半身。
    张九阳顿时眸光一凝。
    只见他身上一半是严重的烧伤,另一半竟呈现出冻伤般的黑紫色,上面还挂着些冰霜。
    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    张九阳出声问道。
    崔老太爷正要说话,却突然身子一颤,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,身形越变越淡。
    “张道长救我,老朽家中有一株三百年的老参,愿献与——”
   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最后戛然而止。
    四周飞舞的纸钱缓缓飘落,一切都恢复了平静。
    张九阳默然良久,最后还是轻叹一声。
    “没想到今天的第一个客人,竟然是鬼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还没到家门口,张九阳远远就看到一道身影在家门口打转,显得有些异常。
    那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,穿着丝绸衣裳,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,在张九阳的门口不断绕圈子,嘴中还发出惊慌的声音。
    很荒谬,但他好像迷路了。
    “门呢?刚刚门不是在这里吗?”
    “我在哪,怎么转来转去都是这条路?”
    “有没有人呀,救命!”
    张九阳咳嗽一声。
    站在男人肩膀上的阿梨便飘了过来,牵着张九阳的手,道:“九哥,他是坏人,之前趁你不在,还想进咱们家的门呢!”
    刚刚她便是站在这中年男人的肩膀上,用双手捂着他的眼睛。
    鬼遮眼,也是民间俗称的鬼打墙。
    阿梨一离开,男人立刻便惊喜地发现,自己又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,就连肩膀也没那么酸痛了。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
    张九阳突然出声问道。
    男人转身看见张九阳穿着一身青色道袍,仿佛看见了救星,上前激动道:“你是张大师的弟子吧,我找张九阳张大师!”
    “我就是。”
    “不是,我找的是——”
    男人声音一顿,而后瞪大眼睛道:“你就是张九阳?”
    张九阳再次点点头。
    “大师,伱家里闹鬼呀!刚刚——”
    他话未说完,就看到眼前突然多了一道小小的身影,浑身是血,正仰头望着他,面容惨白。
    “你说的鬼……是我吗?”
    男人两腿一颤,差点被吓晕过去。
    张九阳敲了一下阿梨的脑袋,道:“不准变得这么丑!”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下一刻,阿梨又变成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,穿着白色的小裙子,乌黑的发丝编成两条精美的辫子,充满了灵气。
    她本就生得好似瓷娃娃一般,最近更是每晚采炼月华,勤修不缀,灵气日益汇聚。
    不像普通的游魂无法被人看见,她已经能主动现身在人前,甚至无惧人之三火。
    用钦天监的划分来说,阿梨现在已经算是鬼级的存在,虽然只是刚刚迈入这一层次,但也可见她在鬼修一道上的资质是何等之高。
    张九阳有时甚至觉得,也许她将来真能大闹一次地府?
    鬼、凶、煞、灾、渊,据高人所说,到了灾的层次,就相当于第七境的大修士,而渊……更是灭国级的存在。
    据说大乾之前的大景朝,就是因为发生了一起渊级的浩劫,才致使国力一落千丈,很快分崩离析,大乾太祖刘玄朗才能趁势而起。
    要是阿梨变成渊级的存在……
    啧啧,不敢想。
    “张道长,您可真是神人,我这次来,是想请您去一趟青州城,给我家老爷看事。”
    中年男人望着张九阳的眼神又敬又畏,他竟然能让一只鬼如此听话,可见确实有本事。
    青州城……
    听到这三個字,张九阳眼中有些恍惚。
    一个月前,老高去了青州城,追查鲁耀兴一家三十二口被大火烧死之事,从此再无音讯。
    芸娘案的真相,或许就藏在那场大火中。
    “抱歉,青州城太远,我不喜欢出远门。”
    张九阳摆摆手,果断拒绝。
    他现在不过第一境的修为,芸娘案的水太深,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。
    就算不得不插手,也必须要先把斩鬼剑炼成,否则他手无寸铁的,单靠一个钟馗杀鬼印,还是太弱了。
    见对方还想说什么,张九阳打断道:“另外,我现在必须要去东光县的崔家去处理一件事,没工夫搭理别的。”
    说罢,张九阳走进屋中拿起之前炼制失败的那柄剑,而后敲了敲阴偶。
    阿梨自动飞回阴偶中。
    “九哥,又能杀鬼了吗?杀杀杀!”
    她竟然显得有些兴奋,小姑娘最近听《西游记》听得走火入魔,对打打杀杀的事越来越感兴趣。
    动不动就喊着杀鬼,简直就是鬼奸。
    中年男人还没离开,而是上前笑道:“张大师要去东光县?那可有几十里路呢,我在城外备了马车,张大师要是不嫌弃,在下可以捎您一段路,如何?”
    张九阳打量了他一下,不得不说,此人很有眼力。
    “如此,便多谢了。”
    “得嘞,您请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马车很快,一个时辰后,张九阳就到了东光县。
    和偏远的云河县不同,东光县是青州第一大县,有近万户人家,更加繁荣热闹,百业兴盛。
    崔家便坐落在这里。
    张九阳问了几个人,终于到了崔家,这座气派的府邸上挂着一条条白布,示意最近有丧事。
    他没有贸然敲门,而是围绕崔府转了一圈,在阿梨的指点下左转右拐。
    “张大师,咱们这是要去哪呀?”
    那中年男人也跟来了,他想亲眼看一看张九阳是如何施法驱鬼的,而看在对方马车的面子上,张九阳也就默许了。
    “嘘,别说话。”
    张九阳神色严肃,最后停在了崔府后院的一块围墙外。
    “九哥,那老伯伯就在那里!”
    阿梨施展了预知能力,成功帮张九阳找到崔老太爷的鬼魂。
    他顺着阿梨所指的方向望去,却并没有看到崔老太爷,只看到在崔府的某处屋檐上,高高立着一根竹竿,上面挂着一件衣裳。
    款式似乎有些熟悉,张九阳突然想起,崔老太爷那天坐马车来见自己时,好像穿的就是这件衣裳。
    周围有风吹过,但奇怪的是,那件单薄的衣裳却并不飘动,似乎异常沉重。
    远远望去,像一个沉默的稻草人。
    张九阳眼中一寒,道:“好狠毒的手段!”
    林瞎子留下的日志虽然大多都是废话,但也有几篇是他驱邪捉鬼的趣闻,其中提到了一些禁忌。
    眼下的场景,和日志中的一篇不谋而合。
    “张大师,这衣服怎么了?”
    中年男人不解道。
    “你以为这是在晒衣服吗?”
    “难道不是吗?”
    张九阳深深望了他一眼,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。
    “晒魂咒。”
    ……